平利 陳皇妍
站在山的那頭，連綿的青山靜靜屹立，時不時傳來幾聲鳥的嘶鳴，一陣微風(fēng)掠過吹散了鳥的蹤跡，只留下瘦小孱弱的玉米苗在風(fēng)中瑟瑟發(fā)抖。
我站在這片土地上，仿佛又看見爺爺正在用力揮舞著手中的鋤頭，一下一下扎進(jìn)泥土里，連帶著野草將土翻了個面，再用鋤頭輕輕地將土塊碾碎，鋪展平整。爺爺每挖完一行，就會將雙手搭在鋤頭上靜靜地看著還未挖完的地，大口大口地喘著氣，待氣息平穩(wěn)一些之后就會迅速進(jìn)入下一輪的工作。
爺爺在屋后種了一大片竹林，長得十分茂盛。我時常和小伙伴們跑到竹林里面，合力將竹子拉彎，做成我們想要的秋千，這時爺爺總會突然出現(xiàn)，大聲斥責(zé)，嚇得我們在竹林里四處亂竄。等玩夠了再回到家，就會看到爺爺正坐在門口，嫻熟地將竹子劈成均等的竹條，經(jīng)過一番打磨，一根完整的竹子就變成了一條條細(xì)細(xì)的竹篾，爺爺靈活的前后翻舞著竹篾，在空中留下曼妙的舞姿，我常常跟著竹篾手舞足蹈，耳邊是清脆的編織聲，還有一股淡淡的清香撲鼻而來。等我玩累了，零零散散的竹篾也變成了奶奶時常背著的竹簍、囤稻谷的竹筐、挑東西的箢箕等農(nóng)具，有時爺爺見我乖巧，沒有搗亂，也會用竹子給我做一些小玩具，對于那時的我來說，這簡直是意外之喜。
除了竹編，爺爺釀酒也是一把好手，每年爺爺都會種上一塊甘蔗地，待到秋末冬初甘蔗成熟時進(jìn)行收割、晾曬、剁碎，然后再加入早早準(zhǔn)備好的酒曲和酵母，將它們攪拌均勻，裝入木桶里發(fā)酵。對于我來說，小時候最讓我好奇的便是爺爺釀酒的工具了，下面是用黃土砌成的土灶，中間是一個大大的木桶，在木桶的上面還會放一個大鐵鍋，爺爺將鐵鍋稱為“天鍋”，每當(dāng)清亮的甘蔗酒順著出酒口流出來時，我都會纏著爺爺問:“爺爺，為什么酒會從這里出來呢?”爺爺總是笑笑，不予回答，或許那時爺爺認(rèn)為年幼的我并不能懂這么深奧的原理，又或者爺爺也并不懂其中的原理，只是一代一代的傳承讓他熟記于心。釀酒的當(dāng)天，濃濃的酒香彌漫在房前屋后，四周的鄰居都會嗅著酒香前來品嘗幾口，順道夸贊幾句，然后心滿意足地離去，而這對于爺爺來說，是最驕傲自豪的一刻。
看著爺爺那飽經(jīng)風(fēng)霜的面孔和布滿老繭的雙手，我好像讀懂了他的一生，是那樣的寂靜無聲而又生生不息。他讀不懂我們口中的網(wǎng)絡(luò)詞，也看不懂手機(jī)的煩瑣操作，更不了解外面紛繁的社會，但是如果你要問他玉米土豆什么時候播種?什么時候鋤苗?什么時候施肥?那他一定了如指掌。他將種子播撒在廣闊的土地上，破土而出，長成圓圓滾滾的土豆、碩果累累的玉米、青翠欲滴的蔬菜，養(yǎng)育著我們，讓我們走出大山，邁向更廣闊的天地。
后來爺爺?shù)纳眢w越來越不好了，家里人都勸他不要干了，就待在家里好好休息，可爺爺還是不聽勸阻，執(zhí)意要下地干活，還一邊說著:“這么好的地，可不能讓它荒了，不然你們一年到頭回來沒啥吃的了。”最終爺爺?shù)乖诹怂類鄣倪@片土地上，再也沒能爬起來。后來爸爸和我說，爺爺之前或許預(yù)感到了自己時日無多，就把爸爸叫到他跟前，指著遠(yuǎn)處的那片山說:“若我死了，就把我埋在山的那頭吧!”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