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 鄒婷
成熟的絲瓜，長長的如杵棒，外裹一身翠綠的紋理皮衣，瓜頸緊緊地拽著母藤，吮吸著藤頭源源不斷的“乳汁”，厚實的皮衣內(nèi)筋絡纏紐。潔白如霜般的絲瓜，軟綿綿、水靈靈，內(nèi)有隔衣，白嫩的籽躺在隔衣中，狀如一根剝皮的、光滑滑的山藥，是夏日餐桌上的一道佳肴，食之清熱解毒。
“絲瓜滌硯磨洗，余漬皆盡而不損硯。”老了的絲瓜瓤筋脈柔軟、耐磨吸水。文人用之洗硯，既干凈又不損硯；小孩用之沐浴，既除垢又不傷肌膚；大人用之洗鍋抹碗，既清漬又衛(wèi)生。一粒如黑紐子般的絲瓜籽，落在瓦楞里，是多情的風兒將它安置在屋檐下的墻根角里，靜靜地躺在碎瓦礫下的泥土上。那塊泥土無論是肥沃或貧瘠，那粒絲瓜種子都不嫌棄。因為那是它安身立命的根本，注定它的未來將要經(jīng)歷艱難歲月的磨礪，默默地以不變迎多變的心態(tài)承受大自然風霜雪雨的洗禮！
“數(shù)日雨晴秋草長，絲瓜沿上瓦墻生。”時光反反復復地走過記憶中老屋的墻上，陽光、雨露催生嫩苗長出了藤莖，一節(jié)藤莖一片綠葉，仿佛是結下成長時光的繩結。每一節(jié)都記著生長的光陰，每一片綠葉里都因堅強而集聚了艱辛。絲瓜藤莖的前端伸出兩根細長的、蝦子般的“胡須”，那是探測生存方向的天線。方向決定道路，綠葉下的一雙似彈簧般的纖細的手，柔軟而堅韌地抓住哪怕是一點點的縫隙，像一名勇敢的攀登者，踏著陡峭的墻壁，一路蹣跚著朝屋頂攀爬，義無反顧地奔向?qū)儆谧约旱目臻g。
炎炎的烈日炙燙了墻和瓦，卻灼不傷它的肌膚，呼嘯的狂風吹不斷蔓延的藤莖，咆哮的暴雨砸不破一片葳蕤的綠葉。經(jīng)過了無數(shù)次風風雨雨的歷練，不知不覺中屋頂上叉開了無數(shù)個藤莖，織成了一層綠油油的地毯。沒過幾天，藤莖的綠葉間突然鉆出了幾朵金燦燦的黃花，由小到大，盈盈的。開一朵花結一個果，黃花孕育著一個個絲瓜寶寶。“黃花褪來綠身長，白結絲包困曉霜。”剛出生的絲瓜妞，仿佛跟時光賽跑似的見風就長，很快就長到筷子長了，細細的，連同瓜端一朵盛開的黃花，像一把倒掛的火炬。當時光從瓜身上走過幾日時，那朵火炬般的黃花便慢慢地萎縮了、黯淡了，但花蔫之時，就是絲瓜成熟之日。
記憶中，外婆也種絲瓜，老家屋后有一塊地，曾經(jīng)是外婆傾心經(jīng)營的菜園，年復一年，豐富著全家人鍋灶上的日子。每當絲絲春雨潤舒大地時，泥土里就熱氣升騰。此刻，外婆把掛在墻上的一根老絲瓜取下，剝?nèi)S褐色的皺皮，手一搖，沉默的絲瓜籽就在隔衣內(nèi)嘩啦嘩啦地吟唱。她拿把小鍬走出家門，迎著朝陽腳踏晨露去菜地，彎下腰用小鍬輕輕地掀開大地肌膚的一個小口子，將一粒粒飽含愛的種子放進泥土的懷抱里。在大地的體溫下享受著雨水的滋潤、陽光的普照，沒過多久，就從泥土的懷里鉆出了一棵小小的芽苗。凡是從泥土里孕育出的小苗都是嫩綠的、水靈靈的，那是外婆用愛滋養(yǎng)的果實，絲瓜也是。澆水、施肥，精心護理哺育，當絲瓜秧長出藤莖時，她就用準備好的蘆竹給絲瓜搭建家園，絲瓜當然不負老人家的期望，盡情地開花結果。
絲瓜長大了，敲響了庖廚里的鍋鼓，外婆揮舞著鏟勺，一會兒就將絲瓜做成美味的菜：絲瓜炒青豆、絲瓜燒蛋湯、嫩絲瓜皮炒青椒籌，鍋灶上溢出了一股濃濃的香味，嗅之令人垂涎欲滴。小時候，外婆特別疼愛我，時常為我做絲瓜蛋湯，我一勺勺慢慢地品著，細細地回味著幸福的滋味。外婆對我的疼愛，在那一碗碗噴香的絲瓜蛋湯里，也流淌在我的血脈里……
